"草草闾巷喧":街巷间匆匆忙忙,一片喧哗,
"涂车俨成位":用泥土做成的丧车整齐地排列成队列。
"冥冥何所须":人已去往冥冥之中,又有什么需要,
# 所须:一作得尽。
"尽我生人意":不过是尽活着的人的心意罢了。
# 尽:一作戴。
"北邙路非远":北邙山离这里并不遥远,
"此别终天地":可这次分别却是永隔天地。
"临穴频抚棺":临近墓穴,频频抚摸棺木,
"至哀反无泪":极度的哀伤反而流不出眼泪。
"尔形未衰老":你的形貌还未衰老,
# 形未衰老:一作色犹童稚。
"尔息才童稚":你的气息还如孩童般稚嫩。
# 才:一作犹。
"骨肉安可离":骨肉亲情怎可分离,
# 安:一作不。
"皇天若容易":上天若是如此轻易拆散实在无情。
# 若:一作苦。
"房帷即灵帐":卧室里的帷帐如今变成了灵帐,
"庭宇为哀次":庭院成了哀悼的场所。
"薤露歌若斯":挽歌《薤露》就像现在这样悲切,
"人生尽如寄":人生终究如寄居世间一般短暂。
唐代诗人
孟云卿(724?~781),唐代诗人。字升之,汝州鲁山(今河南)人,祖籍平昌(今山东)。天宝时试进士不第,代宗时官校书郎。孟云卿与元结、杜甫等友善,其诗为杜甫、元结、韦应物诸人所推重,元结编《箧中集》,收有其诗。其长于五言古诗,多嗟贫慨叹怀才不遇之作,词意怨伤;也有关心民生疾苦之作,语言朴素。主要作品有《寒食》《伤时二首》等。
1. 分段赏析
“草草闾巷喧,涂车俨成位”描绘葬礼的开端场景。“草草”写出办丧事时的仓促与杂乱,“闾巷喧”则点出街巷间因送葬而产生的喧闹,勾勒出葬礼的忙碌氛围;“涂车”是古代用泥土制成的送葬明器,“俨成位”形容这些器物整齐排列,形成肃穆的队列。一“喧”一“俨”,以街巷的喧闹反衬葬礼器物的规整,既展现出丧事的现实场景,又暗含生者面对死亡时的忙乱与郑重,为全诗的哀伤基调铺垫。“冥冥何所须,尽我生人意”两句转入生者对死者的复杂情感。“冥冥”指死者所处的幽冥之地,“何所须”是问死者需要什么,“尽我生人意”则是生者倾尽心意准备祭品。这里没有直接写悲伤,而是通过生者对幽冥世界的想象与对死者的关怀,委婉道出生死相隔的无奈,生者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揣测死者需求,却终究无法真正沟通,暗含深沉的怅惘。“北邙路非远,此别终天地”两句以空间与时间的对比强化离别之痛。“北邙”是古代著名的墓地,代指逝者归宿,“路非远”说距离不长;但“此别终天地”却强调这次离别是永恒的,生死两隔,再无相见之日。近在咫尺的路途与永无止境的离别形成强烈反差,突出了生死相隔的残酷,让哀伤更显沉重。“临穴频抚棺,至哀反无泪”通过动作与情态的细节刻画悲痛。“临穴”是靠近墓穴,“频抚棺”是多次抚摸棺材,重复的动作细腻地展现出生者对逝者的不舍;“至哀反无泪”则写出反常的情态,极度的悲伤反而流不出眼泪。这种“无泪”并非不悲,而是悲到极限的压抑,用看似平静的表象,藏起汹涌的哀痛,比痛哭流涕更显深情。“尔形未衰老,尔息才童稚”交代逝者的境况,加深悲伤的层次。“尔”指逝者,“形未衰老”说明逝者正值壮年,并未老去;“息才童稚”点明其子女尚在幼年。本应是家庭支柱的人猝然离世,留下年幼的孩子,这种“未老而逝”“遗孤尚幼”的现实,让骨肉分离更添凄苦。“骨肉安可离,皇天若容易”以反问与感叹强化无奈的悲叹。“骨肉安可离”是反问,强调骨肉亲情本应相守,不容分离;“皇天若容易”则是对上天的怨叹,可上天竟如此轻易地拆散骨肉。反问的强烈语气与感叹的无力感交织,将生者面对命运的悲痛与不甘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。“房帷即灵帐,庭宇为哀次”通过环境的改变烘托哀伤氛围。“房帷”本是居住的内室,如今成了悬挂灵帐的地方;“庭宇”原是日常活动的庭院,此刻成了亲友哀悼的场所。熟悉的家居环境因丧事变得肃穆哀伤,处处是死亡的印记,以环境的“变”,写生者心中的“痛”,让悲伤渗透到每个角落。“薤露歌若斯,人生尽如寄”两句收尾,升华悲叹的内涵。“薤露歌”是古代著名的挽歌,“若斯”点明挽歌如此刻般悲切;“人生尽如寄”则由具体的丧事联想到普遍的人生,人生就像暂时寄居世间,转瞬即逝。这里将个人的丧亲之痛扩展到对生死无常、人生短暂的感慨,让全诗的悲伤不仅限于一家之哀,更添一层对生命本质的怅惘。
# 诗中泪字若“沾衣”、“沾裳”,通用不为剽窃。多有出奇考,潘岳曰:“涕汨应情陨”,子美曰:“近泪无干土”,太白曰:“泪尽日南珠”,刘禹锡曰:“巴人泪应猿声落”,贾岛曰:“泪落故山远”,孟云卿曰:“至哀反无泪”。……卢仝曰:“黄金矿电铸出相思泪”,此太涉险怪矣。
明谢榛《四溟诗话》
# 黄云:挽歌至此,死者有知,亦当痛哭一场,大笑一场。
明黄克缵、卫一凤《全唐风雅》
# 入骨语(“至哀”句下)。
清沈德潜《唐诗别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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