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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代诗人

刘叉（？～？），唐代诗人。自称彭城子，郡望彭城（今江苏徐州）人。早年行侠，因酒后杀人，变姓名逃遁。遇赦后，他改变了以往的行为作风，开始专心读书，还曾做过韩愈的门客。刘叉恃才不羁，自称“诗胆大于天”。其诗风峻怪，才气纵横，辞多悲慨不平之声，如刀剑相击，铿锵作响。胡应麟《诗薮》论七言歌行时称之为“狂谲”。代表作有《冰柱》《雪车》等。著有《刘叉诗集》。

1. 写作手法

铺垫：第一段通过“师干久不息，农为兵兮民重嗟”等句，先铺陈战乱导致的“畹中无熟谷，垅上无桑麻”的荒芜景象，再叙“貂裘敝缕”“雀惊鼠伏”的逃亡狼狈，从社会现实与个人经历两方面铺垫，为后文借冰柱抒发身世感慨、托物言志作情感与场景的双重蓄势。比喻：第二段“始疑玉龙下界来人世，齐向茅檐布爪牙”以“玉龙爪牙”喻冰柱的尖锐形态与威慑力；“又疑汉高帝，西方来斩蛇”以“斩蛇剑”喻其正义锋芒，两喻既绘形又赋神，将冰柱与贤才的刚直品格巧妙勾连，暗指自身才具如冰柱般锐利却不被赏识。对比：第三段“冰柱漂去无余”与“井蛙壁虫竞呀呀”对比，以冰柱的高洁易逝反衬小人的卑劣长存；第二段“不为四时雨”等句将冰柱的“无用”与世俗“祥瑞”的“有用”对比，突出贤才不被认可的困境，强化对世道不公的批判。拟人：第三段“奈何时逼，不得时在我梦中，倏然漂去无余”赋予冰柱以人的“梦境”体验，写其因“时逼”（天晴融化）而“漂去”，仿佛主动告别，借此抒发对美好事物（贤才）因时势压迫而消逝的无奈与怜惜，情感细腻。排比：第二段“不为四时雨，徒于道路成泥柤；不为九江浪，徒为汩没天之涯；不为双井水，满瓯泛泛烹春茶”以连续“不为”句式形成排比，层层铺陈冰柱无法施展的多重价值（润泽、奔涌、滋养等），节奏紧凑，强化其“怀才不遇”的愤懑，兼具韵律美与情感张力。对仗：第二段“或低或昂，小大莹洁”中“低”与“昂”、“小”与“大”形成反义对仗，精准勾勒冰柱高低错落、大小各异的形态，又以“莹洁”统摄，在对立中见统一，语言凝练工整，凸显冰柱的自然天成之美。

2. 分段赏析

第一段：“师干久不息，农为兵兮民重嗟”：首句直接揭露社会现实，指出战乱长久不止，“农为兵兮民重嗟”则写出农民被迫充军、百姓重重哀叹的苦难情景，为全诗奠定了忧国忧民的情感基调。“骚然县宇，土崩水溃，畹中无熟谷，垅上无桑麻”：“骚然县宇”总写州县因战乱而动荡不安，“土崩水溃”比喻局势如土崩塌、如水溃决般失控，“畹中无熟谷，垅上无桑麻”以田园中没有成熟的谷物、田垄上没有桑麻生长的细节，具体展现出战祸导致的田园荒芜、民生凋敝之景，与前文战乱不息形成因果呼应。“王春判序，百卉茁甲含葩”：转而描写时序更迭，春天作为一年之始，原本应是百卉发芽、花苞含放的生机盎然之景，此处以乐景反衬乱世中百姓的哀苦之情，同时为下文叙述避兵经历交代了季节背景。“有客避兵奔游僻，跋履险阨至三巴”：“有客”是诗人自指，“避兵奔游僻”交代了因躲避战乱而逃往荒僻之地的缘由，“跋履险阨至三巴”概括了旅途的艰难险阻与漫长，“三巴”点明了逃亡的目的地，暗示即便逃到四川，也并非安稳的乐土。“貂裘蒙茸已敝缕，鬓发蓬舥，雀惊鼠伏，宁遑安处，独卧旅舍无好梦，更堪走风沙”：通过细节描写展现逃亡途中的狼狈窘境：“貂裘蒙茸已敝缕”“鬓发蓬舥”描绘衣物破败、鬓发杂乱的外貌，“雀惊鼠伏”比喻惊惧不安的情态，“独卧旅舍无好梦”“更堪走风沙”则层层递进，突出在兵荒马乱中不仅要忍受身体的劳累与风霜之苦，还要承受心理上的煎熬，为后文借助冰柱抒发感慨作了铺垫。第二段：“天人一夜剪瑛琭，诘旦都成六出花”：以浪漫的想象描写大雪降临的情景，将雪花比作“天人”用美玉剪裁而成，“六出花”点明雪花的六角形态，为冰柱的出现营造了自然场景，语言瑰丽且富有诗意。“南亩未盈尺，纤片乱舞空纷拏”：写雪量稀少，“南亩未盈尺”表明农田里的积雪还不足一尺厚，“纤片乱舞”描绘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飞舞的状态，“空纷拏”则暗含雪花虽然漫天飞舞却无助于农事的遗憾，为冰柱的短暂易逝埋下伏笔。“旋落旋逐朝暾化，檐间冰柱若削出交加”：“旋落旋逐朝暾化”写雪花刚刚落下就随着朝阳的升起而融化，突出雪花消融之快，“檐间冰柱若削出交加”则将视角聚焦于冰柱，“若削出”比喻冰柱如同用刀削出般锋利整洁，“交加”描绘冰柱错落垂挂的样子，视觉形象鲜明生动。“或低或昂，小大莹洁，随势无等差”：从形态和质地上细致描写冰柱，“或低或昂，小大”写冰柱高低不一、大小各异的形态，“莹洁”突出其晶莹洁白的质地，“随势无等差”强调冰柱顺应自然之势，无论大小高低都呈现出一样的美感，尽显冰柱的素洁之美。“始疑玉龙下界来人世，齐向茅檐布爪牙”：运用奇特的比喻来描写冰柱的气势，怀疑冰柱是玉龙下界后在茅檐下布下的爪牙，这一比喻既符合冰柱尖锐下垂的形态特点，又赋予冰柱神秘的威慑力，为后文描写冰柱“不为世用”的处境营造了声势。“又疑汉高帝，西方来斩蛇”：再次运用典故进行比喻，将冰柱比作汉高祖斩蛇的宝剑，既呼应了冰柱“若削出”的锋利感，又暗含了对“斩蛇除暴”这种正义力量的期待，进一步强化了冰柱作为正义象征的意味。“人不识，谁为当风杖莫邪”：以“人不识”感慨冰柱（象征贤才）不被世人赏识，“谁为当风杖莫邪”以反问的语气，发出谁能在风中握持这把莫邪宝剑（喻指任用贤才）的疑问，将冰柱的物象特征与诗人怀才不遇的愤懑之情自然地勾连起来。“铿锵冰有韵，的皪玉无瑕”：从听觉和视觉角度赞美冰柱，“铿锵冰有韵”写冰柱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，“的皪玉无瑕”描绘冰柱色泽纯净、毫无瑕疵的视觉效果，以冰柱的美质比喻贤才卓越的品格。“不为四时雨，徒于道路成泥柤”：笔锋一转，写冰柱的“无用”，它不能化为润泽万物的四时雨，反而在融化后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行，以此暗喻贤才得不到恰当的任用，反而可能遭人误解或拖累。“不为九江浪，徒为汩没天之涯”：进一步抒发冰柱的无奈，它不能像九江的波浪一样奔向广阔的大海，只能在天涯角落沉沦埋没，以此比喻贤才被埋没、无法施展抱负的愤懑。“不为双井水，满瓯泛泛烹春茶”“不为中山浆，清新馥鼻盈百车”：连续运用“不为”的句式，借助双井茶、中山酒等意象，突出冰柱（贤才）无法像这些事物一样施展滋养、芳泽的功效，空负一身美质却无用武之地。“不为池与沼，养鱼种芰成霪霪；不为醴泉与甘露，使名异瑞世俗夸”：以“池沼养鱼”“醴泉甘露”等被视为祥瑞的意象，与冰柱的“无所用”形成对比，既讽刺了世俗对所谓“祥瑞”的盲目追捧，也叹息贤才不被视为国家重宝的现实。“特禀朝沏气，洁然自许靡间其迩遐”：转而赞美冰柱的品格，“特禀朝沏气”指冰柱独具清沏之气，“洁然自许”表明其孤高自赏、坚守本心，“靡间其迩遐”强调无论远近，冰柱都始终保持高洁的品质，这一描写暗合了诗人刚傲不羁的性格。“森然气结一千里，滴沥声沉十万家”：从空间和声响的角度渲染冰柱的气势，“森然气结一千里”写冰柱的浩然之气仿佛凝结，弥漫千里之地，“滴沥声沉十万家”说冰柱融化的滴沥声沉郁厚重，传遍千家万户，以夸张的笔法凸显冰柱潜在的强大力量与广泛影响力。“明也虽小，暗之大不可遮”：运用“明”与“暗”的对比，指出冰柱的光芒虽然看似微小，但再大的黑暗也无法将其遮蔽，突出冰柱（贤才）的光芒不可阻挡，即便力量微小，也能穿透黑暗，蕴含着对正义与才德终将彰显的坚定信念。“勿被曲瓦，直下不能抑群邪”：“曲瓦”比喻奸邪势力，“勿被曲瓦”表示冰柱被曲瓦所压制，“直下不能抑群邪”叹息冰柱虽然正直锋利，却因受到曲瓦的压制而无法铲除奸邪，直接抒发了对贤才受压抑、小人当道的现实状况的批判。第三段：“奈何时逼，不得时在我梦中，倏然漂去无余”：“时逼”指随着天气转晴，冰冻融化的时势催逼，“不得时在我梦中，倏然漂去无余”写冰柱在梦中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以拟人化的笔法传达出对美好事物易逝的无奈之情，暗喻贤才在乱世中难以长久留存的悲凉处境。“自是成毁任天理，天于此物岂宜有忒赊”：表面上以“自是成毁任天理”故作豁达，认为冰柱的成与毁听凭天理，实则隐含着对天道不公的强烈质疑，“天于此物岂宜有忒赊”以反问的语气，责问上天为何对冰柱（贤才）如此苛刻不公，怨愤之情溢于言表。“反令井蛙壁虫变容易，背人缩首竞呀呀”：以“井蛙壁虫”比喻投机取巧的小人，“变容易”说明这些小人顺生易长，在乱世中得以苟存，“背人缩首竞呀呀”描绘它们背着人缩头聒噪的卑劣丑态，与冰柱的高洁形成鲜明对比，深刻揭露了“小人横行、贤士在野”的社会现实。“我愿天子回造化，藏之韫椟玩之生光华”：直接抒发内心的理想愿望，希望天子（统治者）能够“回造化”，即扭转当前的局势，将冰柱（贤才）“藏之韫椟”，也就是加以珍视和保护，让其“玩之生光华”，充分发挥自身的价值，这句诗点明了全诗“渴求重用贤才、铲除奸邪，从而实现天下太平”的主题，在篇末彰显志旨，意味深长。

3. 作品点评

刘叉的诗作在艺术上独具特色，以冰柱作为诗歌题材，新颖别致。其最奇特之处在于对冰柱的形象刻画，将冰柱赋予人的特征，每一句看似在描绘冰柱，实则都在倾诉自己怀才不遇的心境。诗人运用玉龙的爪牙、刘邦的斩蛇宝剑来比喻冰柱，比喻既恰当又富有新意，开创了修辞手法的独特范例。从诗体来看，该诗采用句子长短不齐的杂言体形式，这种诗体便于自由地抒发情感，适合表达复杂的思想内容。不过，杂言体的特点也使得诗歌不可避免地带有较多议论，呈现出散文化倾向。刘叉的这首诗明显受到《月蚀诗》的启发，并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发展，风格更为奇异奔放。此诗最为突出的特色体现在用韵方面。它选用麻韵，麻韵字发音响亮激昂，但韵字数量相对较少，因此被称为“险韵”。全诗共二十七韵，全部属于麻韵，其中“舥”字、“柤”字极为生僻，鲜少有人使用。“邪”字在诗中出现两次，前一个读音为“牙”，指剑名；后一个读音为“霞”，是奸邪之“邪”的另一种读音，因音义不同，故而能够重复使用。在古体诗创作中，使用麻韵且一韵到底的情况十分罕见。本诗在情感表达上一气呵成、收放自如，特别是在描绘冰柱的段落，连续运用六个“不为”构成排句，气势磅礴，将诗人胸中郁积的不平之气尽情抒发出来。“特禀朝沏气，洁然自许靡间其迩遐”两句，句式曲折多变；“森然气结一千里，滴沥声沉十万家”两句，则对仗工整严谨。这些句式的灵活变化与诗人情感的起伏紧密相关，句子或长或短，或对仗工整，或自由散行，但最终都能自然地押上韵脚，毫无生硬牵强之感。诗人运用险韵却不显艰涩，充分展现出卓越的才华，为唐代诗坛增添了独特的光彩。宋代苏轼在《雪后书北台壁二首》中使用“尖”、“叉”二韵，第二首的最后两句“老病自嗟诗力退，寒吟《冰柱》忆刘叉”，由此可见他对刘叉的《冰柱》诗极为欣赏。

# （刘叉）能为歌诗。然恃其故时所为，辄不能俯仰贵人，穿屐破衣，从寻常人乞丐酒食为活。闻韩愈善接天下士，步行归之。既至，赋《冰柱》、《雪车》二诗，一旦居卢仝、孟郊之樊宗师以文自任，见叉拜之。

唐李商隐《齐鲁二生》

# 《冰柱》、《雪车》二诗，虽作语奇怪，然议论亦皆出于正也。《冰柱》诗云：“不为四时雨，徒尸道路成泥阻。不为九江浪，徒能汩没天之涯。”《雪车》诗谓“官家不知民馁寒，尽驱牛车盈道载屑玉。载载欲何之？秘藏深宫，以御炎酷”，如此等句，亦有补于时，与玉川《月蚀》诗稍相类。

宋葛立方《韵语阳秋》

# 刘叉《冰柱》、《雪车》二诗，尤为粗直伧俚。

清翁方纲《石洲诗话》

# 亦欲生新（“王春判序”四句下）。

清王闿运《王闿运手批唐诗选》

# 从唐德宗贞元末到宪宗元和时期，以韩愈为首的一派诗人，一反大历以来圆熟浮丽的诗风，走上险怪幽僻一路。如韩愈的《陆浑山火》和卢仝的《月蚀诗》等都足以代表这种诗风。刘叉也是这一诗派的著名人物，以《冰柱》、《雪车》二诗为最有名，而《冰柱》诗尤奇谲奔放，寄托遥深，为后世所称扬。

不详萧涤非、马茂元、程千帆等《唐诗鉴赏辞典》